2009年1月1日星期四

妈妈,别哭!

一股强大的力量,将我托付在你的体内,在那潮湿的、阴暗的空间里,我开始了我微不足道的生命。我说微不足道,你要知道,现在的我,是多么的渺小,小得连我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。是的,我还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,就像你还感觉不到我已依附在你体内一样,你心跳的震荡,牵引着我,让我一步一步地学习适应,指引我那渐渐成形的心脏跟着你心脏的频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跳动。

一个月过去了,你开始感觉我的存在,我的存在扰乱了你的生理期,你预言着我的降临,你期盼着我把你带向另一个人生的阶段。那是一个落着细雨的午后,你挽着他的手,离开了某某妇产科,脸上挂满幸福地、甜蜜地、灿烂的笑容。这些都是我的猜测,我所感觉的一切一切美好的景象,那都是我大胆的估计。我凭着你那心脏疯狂的跳动猜测着,我凭着你那按耐不住的朗朗的笑声猜测着。你那笑声,那狂若欣喜的笑声,我想像着你的美丽笑颜,我期待着自己一日一日的成长,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你。

从罂粟籽般大小的、只有心脏在速速跳动的、没有脸孔,就连脑部都不受保护的,暴露在外的胚胎,一直到有了新生儿该有的,都尚未发育成熟的器官的胎儿,我感觉到自己在那称为子宫的地方慢慢地、一公分一公分地长大,现在的我,大概有3.5公分长吧!

在我存在的第十周,你已迫不及待地给腹部进行了扫描,偷窥我隐约可见的轮廓。然后与枕边心爱的他分享着扫描的照片,讨论着相片中那赤裸裸的我。你将手轻轻地抚摸着我,让我感受着亲情的温暖,你掀起了我冲出这冷酷的子宫,飞往一个热情的世界的渴望,我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
在这阴暗的、没有一点光的、小小的空间里生存是多么的苦闷啊!我每天的任务就只是本能地吸吮着手指头。这样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!唯一让我感觉喜悦的,是我一分一分、一寸一寸的成长。而你,除了忙碌地、爱心地教育着那一群群可爱的小孩,其余的时间都陪伴着我,不时的抽空替我按摩,为我解闷。我们的心灵果真是相系的,我感觉你是那么的理解我,那么地懂得我的需要。

三个月、四个月、五个月、六个月,日子这样一天一天地过,我那新生儿该有的器官一点一点的发育成熟,我那发育出来的味蕾,让我开始尝到支撑着我浮游的羊水的味道,可我不懂得如何形容它,反正,我并不喜欢那味道。纵使是不喜欢,我也不得不感激它,因为它,我才能在你的子宫里浮游,才能延续我的生命。

日子在我对羊水的感激中又过了一个月,我离开羊水的日子越来越近,我睁开眼接触你口中那美妙的世界越来越近,我多么的心急、多么的迫切,你也感觉到的!

终于,渐渐地走出了凭感觉与你交流的日子,我开始听到外界的声音,听到子宫外、肚皮外的声音。柔柔地、软软的、温和的、那是你的声音。你半躺靠在床上,手心在鼓起的肚皮上盘旋,口里吐着一声一声的没有连贯性的话语:宝宝……妈妈……宝宝好乖……妈妈好爱……

这话语听在我心里,是多么的温馨、多么的亲切、多么的美好。我感觉,我将会是个幸福的宝宝。我感觉,喜悦的情绪不停地振奋着我,我要给你一点反应,我轻轻地踢着你的肚皮,我也有说不尽的话语想告诉你:妈妈,妈妈,你是多么温柔的妈妈!

我喜欢夜晚,喜欢每一个跟妈妈心灵交流的夜晚。妈妈总是费尽心思地讨我欢心,给我讲故事,唱歌满足我跳动的欲望,播着轻柔的乐音伴我入睡。

我享受着,享受这属于我们的每一个温柔的、温馨的夜晚。白天伴着你上班下班的噪音,在你柔和的、充满爱的轻抚与言语下,根本不足为提。有你多么的贴心,再大的震撼,我相信,你都不会让我这小小的心灵受上一点惊。

你是多么贴心的母亲。虽然与你素未谋面,但我感觉我已深深地、无法自拔的爱上你了,妈妈!

今天步出妇产科后,你在那洒落了一地的阳光低下微笑着,你低头轻声地对我说:宝宝,再一个多月,你就能来到这美丽的世界了!妈妈多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,妈妈多么想看到你纯净的、可爱的脸庞。

我调皮地转动着身子,举起脚往妈妈的肚皮轻轻一踢,然后在心底掩嘴噗咔一笑,秘密地对着自己说道:妈妈,我也好期待呢!期待来到你所谓的美丽的世界,期待看看你这轻声轻语的妈妈,是不是有着跟声音一样迷人的相貌!

而妈妈呢,在我一脚踹向她肚皮的瞬间,发出了一声:哎哟!接着咯咯地笑着!那笑声里参夹着无限的甜蜜!我这样的招呼方式一定让你很感动吧!我相信这种亲密关系是你一辈子都会怀念的!

呵呵!我可爱的妈妈!她竟然与我约定一起倒数,倒数我来到这世界的那一天。这样的约定,我是很愿意的!这是我们都很期待的日子!这是我们的生命中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日子!就让我们一起来倒数吧!

10,9,8,7,6,5,4,3……还有两天就是预产期了,我的心跳指数比妈妈高上一辈,然而,在今晚,在妈妈进入梦乡后,我不知怎么的迷了路,来到一个黑暗的,完全没有一丝光线的空间,我害怕极了,我在心中呐喊着,却得不到一丝的回应。

隐隐约约地,一把声音钻入我的的心灵:你的生命即将结束,过两天,我会来接你,将你带回属于你的地方!

“属于我的地方?哪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?我不要!我要到世界上去与妈妈相见!我要跟妈妈一起生活!”我急得泪水不住的留下,我不能撇下妈妈,我跟妈妈有了约定,我不能食言!我不能失约!我不能让妈妈伤心!我不要妈妈难过!

“孩子,你是天庭的孩子,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!你的世界在遥远的天堂!两天后我会来接你!”那声音越来越远,渐渐地就消失了!完全不顾我的反抗,完全不理我的呼唤!我开始着急了!我用力踹了踹妈妈的肚皮,把妈妈从梦中惊醒过来!

妈妈沒经历这恐怖的梦,她轻轻安抚着我,完全体会不到我心中的着急。

因为不安,我开始耍起我的任性,妈妈也因为预产期快到了,就拿了产假在家陪伴着我。这不知情的、天真的、温柔的、可爱的妈妈,那仍是那么的细心地爱抚着我,给我讲故事,给我唱歌……

带着憧憬,她谈起了我们的未来,她将录下我的成长片段,让我在懂事以后拥有着满满的回忆!我沉默地倾听着、无言地聆听着,不再任性地踢她,她是无辜的,她并不知道,那一天是永远不会来临的!因为我即将离开!明天的这一刻,我即将离开!在未睁开眼一睹这个世界以前,我即将离开!

终于还是来临了!我的灵魂首先离开了那布满羊水的子宫,残留下那没有了生命的胎儿在妈妈的子宫里。我在离你好几尺的天窗上看着你疼痛的挣扎着,他很快的将你送入医院,我不放心的尾随在后,我要确保你安然,再回到那属于我的世界!在产房内,你哭着、求着医生拯救我的性命,你感觉到了,你感觉到了我的不存在,你害怕地哭着、呐喊着,在医生宣判我的离去之后,你晕了过去……

一个月了,你仍然抱着虚弱的身子,日日以泪洗脸,静静地、沉默地……

你总是靠坐在窗前,时而下颚抵住了膝盖任由思绪将你的心灵摧残,时而抬头仰望那遥远的蓝得近乎纯净的蓝天,那眼神写满了盼望,可这盼望是永远无法将我给盼回来的,你心底很清楚,我的离去,已是一种不灭的事实!你能够做的,也只剩接受,抱着累累的心伤接受我已离开的事实!

妈妈,别哭了!
妈妈,别哭了!
妈妈,别哭了!

我只能在那遥远的地方,隐隐约约地给您传来这安慰的声响!

这淡淡的、浅浅的缘分,我这您生命中曾经陪伴您的,曾经也给了您欢笑的小小过客,如今已走过了与您心贴心的喜悦的片段。

妈妈,别哭了!埋葬这一段记忆,重新振作,去开始另一段喜悦的生命旅程吧!

让我为您轻轻地拭去脸颊残留的那一滴泪!别哭了!妈妈!我爱您!

后记:

“我的孩子九个多月时死在腹中,泪水流了一个多月……”

眼睛死死地盯着短信,我读了一遍又一遍,泪水已在复杂的痛心的思绪侵入我每一寸细胞的当儿,豆大豆大的滴落。那是多么残酷的事实!命运残忍地将一位充满爱心的女人,从喜悦的巅峰抛往无底的深渊!

带着第一次即将为人母的紧张的兴奋的喜悦等待着小生命的降临,等了九个多月,一切看似步入了圆满期,却踩了地雷似的,一切美好的想象瞬间化为昏暗的烟霾!形成了一抹短期内挥不去的阴影!

“在伤痛之中,仿佛黎明永远不会来,包围着自己的,是一层层的密实黑暗。但,请你相信,这并不是生命的全部真相!一切真的还可以有曙光!”

生命就是在悲欢离合中循环再循环的!存在,就是一种幸福!你是个了不起的妈妈!

我相信,你终究会勇敢地微笑地站起来,迎向属于你的曙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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